《西华大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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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我的曾祖母

   期次:第2期   作者:吴雨韩   查看:7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东坡用一首《江城子》悼念亡妻,句句泣血、字字揪心。而今,我多想写点什么,给已经离开十年的你。你来过,你走过,这个世界一定很少人记得。但是,我从不曾忘记,您用您所有的善良与智慧,一点一滴,闪烁成我生命的星火。
  十年早春今成诗,犹记梨花带雨时。恍然之间,你便已经故去十年。这十年里,我从八岁到十八岁;这十年里,我从小学三年级到大学一年级;这十年里,我小考、中考、高考,我迷茫、尖锐、冲撞。我成长得那样缓慢、那样美好,而这些,你都看不到。
  小时候,你最喜欢我。我现在都记得,从前村里没有修路,都是田坎间狭窄的小路,泥泞不堪。每次回老家,汽车只能停在乡村公路的一侧;我们大人小孩儿都一人提些东西,大包小包地朝老房子走。每到这时,你就会拄着拐杖慢慢地朝公路上走来迎接我们。你走得慢,却极稳。你总是先把那根木质拐杖往前轻轻一点,穿着黑色绣花布鞋的右脚跟着朝前迈一小步,再用右手使劲儿一拄,接着随上左脚。你走几步便会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看我们到了哪儿。有时候,大姑会在这边喊一声“诶,婆婆,我们拢了。”然后你会笑笑,牙齿都掉光了,满脸的皱纹深深浅浅挨在一起,在那边不停地点头。
  当我们走近的时候,每个人都一声赶一声地跟你打招呼。你一贯笑得慈祥,眉目舒展开,不断地应着“乖,乖,乖,回来就好。”有时候我们围在你身边聊天,你坐在那把老旧的藤椅上,我们两三个人挤靠在一根长板凳上。我们闲谈时,你的眼睛会有神地注视着说话的晚辈,很有耐心地侧着耳朵听,时不时地“嗯”两声。有时你会给我们讲道理,言辞平淡,却满是智慧。每次回去,你都喜欢叮嘱大表姐,“瑶瑶呀,别的不图了,看到你结婚生子我这辈子也算知足了。”或者跟表哥说,“科娃呀,好好工作,慢慢来,踏踏实实地走,做事急不得。”可是,这些,你一样都没能看到。你知道吗?瑶姐已经在成都定居了,女儿潇潇很可爱;科哥哥如今升了职,拿着八九千的月薪,一步一步走得稳健而仔细。您放心,他们很好,我也是。
  您还记得吗?以前你最喜欢等他们都去院子里的时候,拉着我在一旁轻轻说:“雨韩呀,要乖,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要犟。”你说:“妹仔,很多事情心放宽点,不要斤斤计较,饭菜吃咸点,人生看淡点。”您那个时候最喜欢摸我的头发、拍我的手背。你会笑着说:“我家小雨韩的头发最好了,又黑又亮,是个有灵气的姑娘。”也会用你粗糙的双手轻轻拍我,大概是老了吧,您的手皮肤松松弛弛,骨节突出,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
  您会做很好吃的粉蒸肉,您煮出来的红糖鸡蛋也是又甜又香。您是童养媳,十三四岁被买进家里,照顾当时年仅七岁、体弱多病的曾祖父。曾祖父还是没能熬过三十岁,即使家里为了养好他的病而散尽家财。于是,您这样一个个子连一米五都不到的女子就这样踩着你的三寸金莲走过山村乡里的湿滑小道,走过四十多个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成为整个大家庭精神的引领,成了整个家族生命的魂魄。
  2006年的那年春天似乎来得特别地迟。您走的那天,三月的梨花淡白、杨柳深青,濛濛的雨呀,游丝般地斜织着初春的幕布。一个宽敞的农家大院,皆裹白绢,您的子孙儿女呀,皆着素缟。全村的人来了大半,受你平日善意的多有之。我看见,黑白照片上的你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微微笑着,不争不怒,似乎这个世界都是你眼里的一幅景罢了。您的眼里有光,有春秋,有我见过赏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慢慢地,我开始学着不偏激、不怨尤。既不把头扬得很高,也不拿眼睛盯着别人的脚。我学着平和地去看待这个世界的曲折蜿蜒,不自卑、不自傲。我知道,这是因你而生的自尊,也是为你而生的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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